在市井街角那间漏雨的老屋里，住着属猴的阿福，屋顶瓦片残破如嶙峋瘦骨，霉斑攀满斑驳墙面，可他总揣着把豁了口的破二胡，蹲在门槛上眯眼拉曲儿，街坊都说这疯子穷得叮当响还整天乐呵，殊不知那是刻进生肖骨子里的生存智慧。
清晨天未亮透，阿福就摸黑翻出珍藏的褪色戏服，那件枣红绸衫早磨得起球泛白，金线绣的祥云也褪成灰扑扑的影子，往身上一套倒像裹了层薄纱，他对着裂镜描眉画眼，拿烧火棍蘸着锅底灰当胭脂，活脱脱个寒酸版的舞台妆，院里老槐树下支起块青石板当戏台，惊飞了栖在枯枝上的麻雀——咿呀呀地唱起《牡丹亭》，沙哑嗓子混着晨露滴落声，竟把破晓时分搅得活色生香。
晌午日头毒辣时，他变戏法似的从破陶罐里摸出几枚铜板，不是去换馒头果腹，倒是拐进旧货市场淘来缺角的紫砂壶、断臂的泥菩萨，将这些残次品摆在窗台排列成阵，浇杯凉白开权当佳酿，对着阳光研究器物投下的诡谲影子，时而抚掌大笑时而蹙眉沉思，仿佛在与古贤对弈，路过的大娘笑骂他痴癫，他却晃着脑袋说：“万物皆有妙处，只看会不会找乐子。”
暴雨倾盆那日尤为精彩，雨水顺着屋檐瀑布般泻下，他在积水中放了几片梧桐叶当舟，折根芦苇作篙撑着“船”打转，水花溅湿了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也浑不在意，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采莲调，惊扰了墙根躲雨的流浪猫狗，忽而兴起跃上漏雨的案板，踩着节拍跳起滑稽舞步，破旧草鞋踏出的声响竟盖过了雷鸣。
暮色四合时分最是动人，阿福搬出跟随多年的竹笛，斜倚着歪脖子枣树吹奏，月光穿过稀疏枝桠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，那些深浅不一的皱纹随着旋律舒展颤动，笛声引得归巢燕子绕梁三匝，也让邻家孩童扒着墙头看得入迷，待到曲终人散，他又就着咸菜啃冷窝头，眼角眉梢仍挂着未褪尽的笑意。
这般困顿中寻欢的本事，恰似野草从石缝里钻出的倔强，旁人只见他衣不蔽体食不果腹，却不知那身破衫里裹着比锦缎更坚韧的快乐，市井烟火熏不灭的豁达，才是生肖猴骨子里流淌千年的生存哲学——纵使身处泥淖，也要把日子过成流动的盛宴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