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晨曦初露时，玉帝的蟠桃宴总能让十二生肖放下所有杂念，那日天厨精心熬制的金丝蜜枣羹飘出异香，蒸笼里裹着灵芝孢子的寿桃泛着琥珀光泽，连最挑食的卯兔都踮着脚尖往紫檀食案上张望，子鼠第一个按捺不住，胡须沾满汤汁仍只顾刨食；丑牛闷头咀嚼的模样像在完成某种神圣仪式，青石地板上渐渐堆起小山般的果核。
膳厅东侧突然传来清脆裂响——原来是辰龙用龙尾扫翻了整坛桂花酿，这莽撞举动非但没惹人生气，反倒激起众兽争先恐后的劲头，巳蛇吐着信子缠绕住雕花廊柱，将身子抻得笔直去够高处的云片糕；午马踏着蹄子原地转圈，鬃毛随节奏飞扬如同打节拍的鼓手，眼睛却死死盯住飘散热气的蟹粉狮子头，未羊跪坐在蒲团上，四只白瓷碗在面前排成方阵，分别盛着嫩笋尖、松子仁、玫瑰酱和冰糖雪梨。
申猴最是机灵，左爪攥着浸透卤汁的虎皮凤爪，右爪还勾着串玛瑙似的樱桃萝卜，它忽而跃上房梁倒挂金钩摘取檐角风干的腊味，忽而又钻进桌底与戌狗分享藏在铜壶里的陈年花雕，酉鸡啄食的速度堪比骤雨打萍，朱红色的鸡冠因兴奋涨得更艳，偶尔抬头还要警惕地环顾四周，生怕哪个同伴来抢它的椒盐花生米。
亥猪早已陷入温柔乡，整个身躯埋进堆成小山的各色点心中间，粉嫩的鼻子不时拱出块麻薯或绿豆糕，唯有寅虎仍保持着百兽之王的尊严，蹲踞在青玉砧板旁慢条斯理撕扯烤鹿肉，琥珀色的酱汁顺着獠牙滴落，在汉白玉地砖上洇开朵朵梅花，此刻连向来矜持的申猴都暂时忘却嬉闹，所有目光聚焦于那抹流淌的浓香。
待到月光漫过琉璃瓦当，十二道影子仍在膳厅里交错重叠，他们肚皮圆滚却浑然不觉，只因舌尖跳跃的滋味太过鲜活，早把昼夜更替抛诸脑后，玉帝倚着云纹屏风轻笑，原来让神仙也失控的，不过是人间烟火气罢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