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十二生肖的长卷中,牛总是那个沉默却最令人心疼的存在,它们生来便与土地结缘,犁铧划过的每一道沟壑都是命运刻下的伤痕——春耕时顶着料峭寒风翻松冻土,夏日在灼人的骄阳下躬身劳作,秋收后仍要拖着疲惫身躯运送粮仓,寒冬腊月还得踩着积雪往返磨坊,脊背上永远驮着沉重的轭具,蹄子被碎石磨得鲜血淋漓,却连一声呻吟都吝于发出。
这般苦难从未压垮过它们的脊梁,清晨鸡鸣未响,老牛已蹲踞在田埂咀嚼昨夜残留的草料;暮色四合时分,它又独自走到溪边饮着混浊的水波,浑浊的瞳孔倒映着天边最后一缕霞光,农忙季里,主人挥动的鞭梢抽打在皲裂的皮肤上,激起的不是愤怒而是更急促的步伐;暴雨倾盆时,它弓起后背为幼崽撑起避风港,自己却任由雨水冲刷伤口,那些深深浅浅的脚印里,盛满的是稻谷的芬芳、孩童的欢笑,还有屋檐下飘出的炊烟袅袅。
最动人的是那双眼睛,历经沧桑仍保有温润光泽,像两汪蓄满故事的深潭,当小主人跌跌撞撞爬上牛背学骑乘,它便放轻呼吸配合节奏;见着迷途羔羊误入陷阱,会主动停下用角尖轻轻挑开荆棘,岁月在犄角刻下年轮般的纹路,却也打磨出玉石般的坚韧,即便到了垂暮之年,瘦骨嶙峋的身体依然守护着熟悉的稻田边界,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仍在反刍着半生的辛劳与甘甜。
这大概就是华夏大地上最朴素的生存哲学——把苦难嚼碎了咽进肚里,化作滋养万物的力量,牛从不诉说委屈,只在黄昏归途时甩动尾巴驱赶蚊蝇,那笃定的步伐踏碎了所有关于放弃的念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