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出生在江南水乡的一个雨夜，接生婆刚剪断脐带就惊觉异样——这孩子哭声清亮如钟，可掌心纹路浅得像被雨水冲刷过的石板路，老人们掐着指节摇头：“命硬得很，怕是要克亲缘。”果不其然，三岁时父亲溺亡于河塘，七岁那年母亲咳血而终，养她的姑姑也在她及笄前突发急症去了，村里人背地里唤她“扫把星”，却没人敢当面说破，因她总在灾祸来临前莫名打个寒颤，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护着。
打小她就活得像株野草，别的姑娘学绣花描红时，她在码头扛麻袋赚铜板；同龄孩子躲在屋檐下避雨，她赤脚踩着泥泞去山里采药换钱，有回暴雨冲垮了村口的桥，众人慌作一团，倒是她拽着绳索第一个游到对岸固定缆绳，事后族长摸着胡须叹气：“这丫头啊，阎王爷收不走，人间也困不住。”
旁人只道她命硬如铁，却不知她八字软得像团棉花，每逢清明祭祖，她总要单独备份供品摆在路边，那是给早夭双亲的念想；看见流浪猫狗受了伤，宁可饿自己也要省口粮喂养，镇上米铺掌柜曾见她蹲在巷角，把最后半块饼掰碎了喂给瘸腿的老黄狗，自己舔着干裂的嘴唇笑：“它们比我更需要。”
最奇的是她的姻缘，媒婆踏破门槛又摇着头离开，都说这般硬朗的女子谁家敢娶？直到那个走方郎中出现，他背着竹篓翻山越岭采药，见她在溪边浣衣便驻足良久，后来才知道，他幼时也得过怪病，是位游医用野山参吊回了性命。“我懂这种倔强活着的人。”他说这话时，夕阳正落在她挽起的袖管上，露出腕间淡青的血管，像极了风雨中不肯折断的芦苇。
如今他们守着半山腰的小药庐，檐角悬着晒干的艾草，常有病患慕名而来，说她开的方子总带着股草木清香，有人问起过往，她只是笑笑：“命再硬也是肉做的身子骨，八字再软也得撑起自己的天。”晨雾里飘来捣药声，混着远处传来的鸡鸣犬吠，倒像是天地间最温柔的注解。
